揭秘艺考潜规则：教师“卖”学生拿高额回扣

3213人阅读 2020-0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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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考潜规则

　　近日，一份“广东分视传媒培训中心学生回扣明细表”(下称回扣表)由报料人交到信息时报记者手上。回扣表上清晰列出学生资料、缴费金额、回扣金额以及受款人。报料人称，近两年艺考培训机构通过给予中学老师回扣的方式招生已成为行业“潜规则”，其中广东分视传媒艺术教育通过回扣招生，已牵涉全省上百所中学。

　　员工爆料

　　“回扣表”涉全省上百所学校

　　“学生：钟××，学校：××中学。缴费日期：2012-6-16;缴费金额3.8万元，回扣日期2012年6月，回扣款1为1500元;回扣款2为1500元。受款人：高二郑级长……”

　　10月上旬，曾在广东分视传媒艺术培训中心任职的多名员工向记者提供了一份“广东分视传媒艺术培训中心回扣明细表”，其中包括2012年及2013年两年的回扣明细，以及2013年该中心向学校老师的部分支付证明。

　　回扣表上清晰列出学生资料、所涉学校、缴费日期、缴费金额、回扣日期、回扣金额以及受款人资料等14项。其中学生有近700名，分别来自省内广州、东莞、佛山、茂名、惠州、江门、茂名、梅州、清远、中山、汕头等地的高中。涉及学校达到上百所，公办学校和民办学校都涵盖其中。

　　从表上可见，学生报读该培训中心的缴费金额采取分期付款形式缴纳，从1000元~3.8万元不等。紧跟着“缴费金额”的就是“回扣金额”，回扣也是分期付款，从200~3000元不等。接受回扣的受款人是学生所在学校的校长、年级级长、班主任老师等。

　　报料人称，回扣表是他们根据公司的“支付证明单”统计出来的，记者在单子上看到，“事由或品名”均为校长或老师的名字，每张单上都有金额，并有公司主管人签名。

　　一间学校所获回扣最高达17万

　　报料人称，广东分视传媒艺术培训中心是一所专门针对高考学生，从事传媒类艺考培训的机构。有意参加传媒类高考的学生在学校上正课之余，到培训机构补课，补课内容围绕高校艺考展开，通过培训让学生能够拿到高校的艺考合格证。分视前身是广告公司，后转型成为传媒培训机构。

　　由于培训对象主要是高考生，所以生源争夺就瞄准了中学。招生由业务员开拓，每个业务员负责相应的学校。“招生业务员会进学校谈，学校谁负责就找谁，最好是搞定校长，如果校长搞不定就让找级长，甚至是班主任、艺术老师，让他们鼓动学生报读分视，如果学生成功报读，校长和老师就会获得回扣。”报料人说。

　　报料人说，回扣在学校美其名曰为“教研费”。一般都是说好的，学生学费交得多，回扣就跟着多。比如按今年的价格，学生缴纳3万元学费，老师获得回扣2500元。学生缴纳2.38万，老师回扣1800元;学生报“保本班”最高缴纳3.8万，老师则获得回扣3000元。回扣可一次性缴付，也可以分期缴付。以“保本班”为例，学生报名时老师获得回扣1500元，考上本科后再获得回扣1500元。"有的回扣只有200元，是因为业务员觉得某个学校招生力度不够，申请再给老师加送。"

　　报料人称，回扣送得非常及时。一般来说，从学生报名到老师拿到回扣，最快是1天，最慢一周就收到了。学生报名后，大约第二天就缴款。学生缴款后，业务员填写"支付证明单"，款项经财务确认后，由财务给业务员发钱。业务员拿到回扣后，一般不通过银行转账，而是用信封包好钱，亲自送到学校的校长或老师手里。

　　报料人称，回扣全部都是用“支付证明”来做账的。根据统计，给一个学校支付的回扣最少有1500元，最高可以达到17万元之多。

　　记者调查

　　学生：老师说培训机构升学率高

　　那么，到底学校和老师有没有鼓动学生报名?他们是否有收受回扣呢?记者进行了深入调查。

　　记者与多名曾在分视就读的学生联系。学生们称，一开始，他们会在学校的课室或者级组看到该培训机构宣传单张。接着，机构会派遣相关人员到学校宣讲。随后，学校召开家长会，告知家长有这个培训机构，若文化成绩中下、对传媒有兴趣的同学可以报名。最后，班主任或老师会对有意报考的学生"开小课"，坚定他们报考的决心。在招生报考期间，该培训中心还会联合学校，邀请曾报读培训中心并考上大学的往届学生坐镇，游说师弟师妹报读。

　　“老师跟我们说，报读这间学校的话，即使分数低也可以考好的大学。”来自广州第七十五中学的小玉(化名)目前就读于分视传媒培训中心，小玉的父母称，虽然报读这里跟自己女儿的爱好有很大关系，但吸引他们同意的，还是学校在演讲时说过的高升学率。“女儿喜欢，而且老师在班上也介绍过这间学校，所以就决定了。”

　　广州天河一所中学的学生小玲(化名)也告诉记者，自己的文化课成绩并不是很高，才300多分左右，要报考好的大学有点危险，再加上班上已经有3个人在这里培训了，所以就有了报读的心思。“我们几个都被老师分别叫去聊过，老师跟我说，这间培训学校升学率高，而且可以选择的院校多”。因此，小玲选择了就读广东分视传媒培训中心。

　　同样，已经就读这所培训中心一年的小彭(化名)也表示，当初选择这间学校，老师的游说也是一个重要因素，“老师说，这是一条好出路，叫我们认真走好它。”

　　老师：卖力推学生并承认收回扣

　　记者按照报料人提供的两所学校信息，以该中心工作人员身份辗转联系到回扣表中涉及的两位老师进行暗访。

　　根据回扣表，41中高一级梁老师在2012年5月到11月推举了7名学生参加该中心的培训，共收取回扣1.5万元。每名学生报名成功后，她就会获得1500元“教研费”，合计10500元。其后3名学生考进本科院校，她再获得1500×3=4500元。梁老师向记者承认，发放教研费很准时，教研费标准合理。“不过如果有得提高肯定更好啦!”在回扣1500元、2000元、2500元三个选项中，她认为2000元最合理。

　　梁老师收取回扣时在高三任教。她说，当年，他们会把宣传单张放在讲台上，让学生传阅。其后，分别在班会课、家长会的时候向学生宣讲，“分一起讲和分开讲两种形式。” 她告诉记者，“学生挺认可的，这几年比前几年好多了，主要是有一些师兄师姐考过了，学生们就相信了。”

　　不过，梁老师也透露，现在学校管得严，不像以前那么容易了。她认为，“学校和培训机构的合作没什么不妥，但是现在上面有令，学校不能与补习机构合作宣传。我们校长觉得这个分视就是补习机构，怕学校会出事，所以管得很严。”她称，该校高一和高三分在两个不同的校区，其中高三的部分学生已经在报班了，但是她暂时还没对高一的学生说。“这和我们校长的理念有关系，他还是希望更多学生走普通高考的路，不想他们走低分艺考的路。如果这么快就告诉高一学生有艺考，学生会认为老师把他们看做成绩差的学生，伤害他们自尊心。”

　　同样，根据回扣表，从2012年3月到5月，玉岩中学高一年级李老师通过推荐6名学生报班，获得回扣9000元。但谈到回扣多少，李老师支吾不语，只说，“多少由你们来定”，“这是你们的事”等等。而当记者问到他回扣是否及时，有无拖欠时，他回复称“数量不一致”。“2012年下半年我们学校报读的人数，和你们后来反馈的不一样，你们算少了一个。”李老师还说，你们业务员换得多，跟进得不够及时。“一开始接触的是姓汤，后来是姓黄的，换了好几个，但是报名的时间节点没有掐准。”

　　尽管培训中心算少了人，业务员也换得多，但李老师仍然很卖力。“你放心，现在我手上已经有20人左右了。” 他说，现在正在报名时期，很多培训机构都来抢生源。但是学生对分视比较认可：“你们的影响稍微大一点，我们已经有十多个人要报你们(分视)了，别的培训学校只能招到一两个。”

　　艺考培训机构给中学老师回扣，从而顺利招生，这样的利益链是怎么形成的呢?培训机构面对多大的蛋糕才会如此不惜重本?而老师为何铤而走险收受回扣?记者调查发现，按照目前高考艺术类的政策，传媒艺考学生只需获得报考高校的艺术合格证，便可以以高考普通类分数线的30%~60%的文化分进入大学。近年来，全国80%的本科高校开设了传媒专业，传媒艺考成为上名牌大学的另一条捷径，家长舍得花钱为儿女短期投资上大学，培训机构瞅准市场遍地开花，通过中学老师寻找生源成为不二法门，在提高升学率的巨大诱惑之下，老师便簇拥学生报读培训机构，名利双收。

　　原因走传媒艺考捷径可低200分上大学

　　“400分，你文化课上了400分，只要好好学(艺考)，保证你上大学。” 记者连日来向多所传媒艺考培训机构咨询，发现他们的工作人员都是如此承诺。

　　为何如此低的分数就可以上大学呢?记者了解到，按照目前的高考(艺术类)的考试规则，艺考包括三大门类，其中音乐、美术、体育称为“小三科”，而传媒艺考，可以说是近年兴起的“第四科”。主要分为播音主持、编导、表演、摄影四个方向。在广东的艺考中，并没有把传媒艺考单列，而是把它纳入艺考音乐范畴，适用于艺考相关报考政策。按照艺考政策，考生先要通过高校组织的单考获得该校的专业合格证，另一方面只要达到全省为艺考单独划定的文化课分数线，就可以踏入高校门槛。

　　值得一提的是，艺术类的文化课分数线，比高考普通类的分数线要低很多。从2013年广东高考分数线来看，一本的文理分数线分别是594分和574分，但是音乐类的一本线却只是350分。由此可见，平时文化课只有300分的考生，怎么努力都不可能考上500多分，但是如果他通过传媒艺考，只要文化课达到350分左右，不单可以考上大学，甚至还能上重点本科。

　　更重要的是：普通的艺术高考有全省联考，教育部(微博)认定资质的学校可以单考，但是没有资质的学校则以联考为录取成绩，这有利于规范高校录取，避免为争生源低分录取学生;但是，传媒艺考却没有纳入全省联考，只需过学校关，无需参加全省联考，使得市场有了空子可钻，也成为滋生灰色交易的温床。

　　现状考生少录取率高催热艺考培训班

　　一组数据可以证实传媒艺考热：2013年，广东高考人数有73万，突破历史新高。按照本科1/3的录取率，大约48万考生将被淘汰。而音美体艺考已竞争日趋激烈，今年有6万艺考生，华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院长石磊称，"艺术类考生的录取率已经低于普通文化类考生"。不过，传媒艺考人数仍占少数。今年，广东参加传媒艺考的学生只有5000人，仅为艺考人数的1/10。但是，他们可以选择的高校却多达300家，录取率仍然很高。

　　正是看到这一漏洞，越来越多考生加入了传媒艺考，越来越多的院校开设传媒专业，越来越多家长愿意掏钱让孩子补习，催生了越来越多的培训机构，如此不断循环。

　　记者了解到，在省外，山东、安徽、北京等地，艺术传媒高考早就开始了。但是在广东，直至2009年，考生和家长才意识到这条路，但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以分视传媒的统计为例，2010年，该校接受培训的学生为50余人，到了2012年，培训的学生达到近400人，是两年前的8倍。

　　与学生报考人数持续增加并驾齐驱的是传媒高校的数量。随着目前广告传媒业的扩大，对人才的需要越来越大。以广州为例，光是广告传媒企业就5000家，电视台40多个频道，为此，高校纷纷开设传媒专业。目前，全国开设有传媒专业的高校有近300家，光是广东就有16家，超过八成的本科院校都开设传媒专业。值得一提的是，高校传媒专业学费划分到艺术生类别，每年学费超过万元，是普通专业的两倍。"很多二本、三本独立院校，很多招生都招不满的，开这个专业就是要揽更多生源。" 有知情人介绍。

　　录取率高、需求量大、市场旺，看到这一趋势，各种培训班也就遍地开花。“广东省并没有组织传媒艺考的统一考试，市里也没有专门组织相关的培训，且高中学校在这一方面的师资也较为缺乏。于是，很多培训班就以电视台主持人、知名教授为噱头招生了。” 一名艺考内部人员称。记者了解到，广州光是传媒培训机构至少有15家。

　　培训机构：学费动辄三五万不惜给出高回扣

　　随着培训机构越来越多，市场竞争也越来越激烈。记者调查了解到，高额学费回扣成为培训机构招生最大筹码，无数挤着过独木桥的传媒艺考学生，被自己的熟人、老师或校长“卖”给了考前辅导班。

　　以分视为例，目前开设的传媒培训班，就包括了高考班、保本班、综合班、精英班四类。其中最低费用的高考班2.38万元，最高费用的精英班在此基础上增加3万元。而且，招生方式并无学期限制，而是滚动招生。学生来了交钱就上课。记者在多所培训中心了解到，学习费用均为3万元~6万元不等。

　　在此高额盈利空间之下，不少机构招生都靠“暗箱操作”。比如，记者以高中教师身份和位于广州大学城的一所传媒培训中心联系，称有意介绍学生前往该机构学习。该负责人明确表示，若介绍成功，届时将有两成的感谢费用。

　　记者向东莞一所传媒培训机构了解时，其招生老师也明确表示“提成10%，学生交费后立即打到你指定的银行账户”。据一名艺考知情人士透露，介绍学生给老师回扣历来都有，以往所给回扣的比例大概是学生总学费的5%~8%，后来增至10%~15%。而且费用常常分期支付，学生报名时老师获得一笔，学生升学时老师又获得一笔。

　　一位从事多年艺考招生的业务员称，一般先要打开关系网，和高中艺术类老师联系，请客送礼投其所好进行公关，最好就是搞定校长。接下来谈好回扣建立合作关系，一般都是口头进行不签协议，同时预付几万元当订金。

　　与培训机构其他后勤人员相比，招生业务员每月的收入高达四五万元。

　　随着"回扣风"愈演愈烈，培训班与学校老师做起了高额回扣“买卖”学生的交易。老师回扣高了，学费自然上涨，受益的是培训机构和老师，而学生成了待宰羔羊。

　　高中老师：升学率压力太大无奈把学生“卖”

　　记者与学校老师交谈时发现，除了能够获利之外，让老师们最“心动”的便是“升学率”。

　　“我们学校中考的录取分数才600分出头，如果按照这个比例，能够上本科的不到四成，大部分都只能上大专。但是如果走艺考路，上本科的学生可以多出十来个，本科率高出一成。”广州一所中学的老师告诉记者。

　　事实上，升学率一直都是校长、老师乃至行政部门心中的一道坎。每年高考后，学校门外的电子屏幕，总会打上“升学率创历史新高，×××被北大录取字眼。” 而每到高考放榜之日，重本率、本科率都是学校教务主任、校长最热衷打听的数据。

　　有老师坦称，对上线率的压力是层层传递的。记者了解到，每年10月左右，当年全省高考情况汇总排队就会出炉，看哪个地区各个分数线的人有多少，这些都将与各地教育局领导教育部门的政绩挂钩。

　　各地区自然而然地把各学校考上重点的、一本的、二本的、大专的人数都列出来，然后把这些与校长的政绩挂钩，再不断地在大小会上提出表扬和批评，还在招生、基建、福利等方面向排名靠前中学倾斜。

　　于是，校长也把压力传递到老师身上。看到传媒艺考这一捷径，既可以为学校提高升学率，又可以光明正大地帮助学生考上大学，还可以为家长分忧，又为自己赚点“外快”，于是部分老师也纷纷加入到队伍当中来。

　　数据

　　2013年广东高考人数有73万，艺考生6万人;

　　今年广东参加传媒艺考的学生只有5000人，仅为艺考人数的1/10，但他们可以选择的高校多达300家。

　　广州光是广告传媒企业就有5000家，电视台40多个频道;

　　目前，全国开设有传媒专业的高校有近300家，光是广东就有16家，超过八成的本科院校都开设传媒专业。

　　分视传媒2010年接受培训的学生为50余人，到了2012年，培训的学生达到近400人，是两年前的8倍;

　　广州传媒培训机构至少有15家。